从 “灯塔工厂” 到生态领航：海尔如何用数字技术点亮产业绿色低碳转型之路？

我国产业绿色低碳转型进入攻坚阶段，链主企业的牵引作用成为政策与学术焦点。本文以海尔天津洗衣机互联工厂 “可持续灯塔工厂” 建设为案例，构建链主企业牵引产业绿色低碳发展的过程模型，揭示依托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数字技术可供性实现机制。研究发现：链主企业牵引经历从内部绿色低碳化到产业生态绿色低碳化的双阶段演进，二者在发起主体、技术工具、实现机制和结果上存在显著差异。牵引核心在于工业互联网平台催生出 “功能结构可供性”（如组织记忆、感知学习、流程管理）和 “生态关系可供性”（如生态价值、场景定制、聚合协同），二者通过叠加聚合与递进作用机制驱动转型。链主企业动态运用平台技术，通过 “生态牵引普惠” 机制创新，促成工业互联网绿色创新生态的良性发展，实现数字协同治理。研究解码了链主企业从内部平台向外部协同的技术可供性演进难题，为制造业绿色转型与数字化协同治理提供了理论与实践依据。

一、引言：双碳目标下的产业转型新命题

在全球气候治理加速推进的背景下，我国产业绿色低碳转型已进入攻坚阶段。2024 年 7 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意见》，明确提出要打造一批领军企业，带动上下游企业协同转型。在此背景下，链主企业作为产业链供应链的核心主体，如何通过自身优势牵引产业整体实现绿色低碳发展，成为政策焦点与学术研究的前沿议题。

海尔作为国内知名企业，其天津洗衣机互联工厂（以下简称 “天津海尔”）通过建设 “可持续灯塔工厂”，在产业绿色低碳转型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效。这座全球首个洗衣机行业 “灯塔工厂”，不仅实现了企业内部的绿色低碳化，更通过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技术赋能，带动了上下游 65 家企业构建绿色低碳家电生态，为链主企业牵引产业转型提供了典型范本。本文将基于该案例的纵向研究，揭示链主企业牵引产业绿色低碳发展的阶段特征、核心机制与实践路径。

二、双阶段演进：从企业内部到产业生态的低碳转型之路

天津海尔的绿色低碳发展历程呈现出清晰的阶段性特征，可划分为 “灯塔工厂” 建设助力企业内部绿色低碳化（2019-2021 年）和 “可持续灯塔工厂” 建设促进产业绿色低碳化（2022-2024 年）两个阶段。这两个阶段既相互独立又紧密衔接，体现了链主企业从自身转型到生态牵引的逻辑递进。

（一）第一阶段：“灯塔工厂” 建设与企业内部低碳能力构建

1. 被动触发：“灯塔工厂” 认证驱动内部转型

“灯塔工厂” 认证对企业的智能化、高效化水平提出了严苛要求，成为天津海尔内部绿色低碳转型的直接驱动力。为满足认证标准，企业需通过自动化、工业物联网、大数据分析等数字技术，实现全价值链的 “端到端” 精益管理。例如，在生产环节，传统模式下因缺乏精细化用能数据分析，高耗能设备的无效能耗问题突出。而智慧能源管理平台的引入，通过秒级采集设备用电参数，构建稳态电流模型，精准识别并优化设备能耗，使注塑车间单台设备能耗降低 48%，废耗减少 61%。

2. 数字技术可供性：功能结构的模块化支撑

天津海尔打造的智慧能源管理平台，通过数据层与模型层的协同运作，形成了支撑内部低碳发展的功能结构可供性：

数据层：实现对设备能耗数据与流程碳排放数据的实时采集与存储。例如，平台每日处理千万级生产数据，涵盖工厂、线体等全流程能耗信息，形成可量化的 “碳家底” 数据库，为碳排放诊断与优化提供基础。

模型层：开发数据治理模型与数据服务模型，将工业知识沉淀为可复用的算法与模型。例如，设备用电负荷模型与单台生产能耗模型的排产优化方法，可实现高耗工艺的自动诊断与最低能耗调度，年减排二氧化碳超 3 万吨。

3. 能力转化：从技术应用到内部低碳成效

通过 “管理者 - 技术交互”，企业内部感知并利用功能结构可供性，开展一系列运营创新行为：

数据排查与存储：借助组织记忆可供性，开展碳盘查工作，量化工厂及线体的碳排放数据。例如，通过平台摸清 “碳家底”，识别节能减排潜力，为决策提供精准数据支撑。

能耗溯源与分析：利用感知学习可供性，实时监控能源消耗趋势。例如，通过设备用电参数的大数据分析，精准定位高耗能环节，实现能耗数据的可视化与智能化分析。

能源管控与优化：依托流程管理可供性，优化能源调度与生产排程。例如，基于产品生产节能模型，系统自动推荐最优节能排产线体，使单位能耗降低 18%，节电 35%。

最终，天津海尔在 2021年成为世界洗衣机行业第一座 “灯塔工厂”，实现产品设计速度提升 50%，缺陷率减少 26%，并获颁 “碳中和” 证书，完成企业内部绿色低碳化的阶段性目标。

（二）第二阶段：“可持续灯塔工厂” 升级与产业生态低碳牵引

1. 主动牵引：认证升级与生态品牌战略推动

“可持续灯塔工厂” 认证要求企业在全产业链实现能源高效利用与生态可持续性，这促使天津海尔从内部转型转向产业生态牵引。同时，企业主动推进生态品牌战略，将内部积累的能源管理经验转化为可复制的行业解决方案。例如，智慧能源碳资产管理平台的升级，不仅实现了对自身园区碳排放的实时掌控，更帮助上下游企业解决碳信息追溯、数据隐私保护等难题，推动 65 家企业构建绿色供应链。

2. 数字技术可供性：生态关系的协同化拓展

天津海尔将智慧能源管理平台升级为智慧能源碳资产管理平台，形成面向产业生态的生态关系可供性：

模块层：拆分为交互定制、生态联动等七大模块，支持工业 App 开发与跨企业接入。例如，为上游供应商世宇电子定制控制面板配套产品的智能制造解决方案，使其产品缺陷率降低 10%，订交货时间缩短 40%。

应用层：搭建衣联生态平台与供应链协同云平台，打通 “生产 - 供应 - 消费” 全链条。例如，衣联生态平台联合宝洁、立白等品牌成立 “绿色洗护联盟”，推广 “精华洗” 技术，实现省时 37%、省水 38% 的低碳消费场景。

3. 价值释放：从经验输出到产业协同增效

通过 “技术 - 实践 - 目标” 交互，天津海尔感知生态关系可供性，开展生态牵引普惠行为：

管理经验沉淀与价值信号释放：将 “灯塔工厂” 建设经验转化为可复用的方法论，输出至产业链上下游。例如，其 “6-GREEN” 绿色发展战略为行业提供转型路径参考，吸引更多企业参与绿色生态建设。

工业模块定制与平台搭载：为园区企业提供 “源 - 网 - 荷 - 储” 能源管理模式，实现能源综合利用效率超 80%。例如，带动青岛河钢、日日顺物流等配套企业向绿色低碳转型，园区整体产能提升 40%。

碳追溯与交易及绿色联盟构建：建立全产业链碳足迹追溯体系，解决数据 “四难” 问题，并联合制定《绿色洗护标准》，推动行业绿色标准体系建设。

至 2024 年，天津海尔入选工业和信息化部第一批 “卓越级智能工厂” 名单，其所在园区被评为天津 “双碳” 示范园区，产业生态绿色低碳发展成效显著。

三、核心机制：数字技术可供性的双重作用逻辑

天津海尔的案例揭示了链主企业牵引产业绿色低碳发展的核心在于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数字技术可供性机制，具体表现为功能结构可供性与生态关系可供性的叠加聚合与递进作用。

（一）功能结构可供性：技术工具的内部赋能逻辑

功能结构可供性聚焦企业内部流程优化，通过数据存储、感知学习与流程管理等功能模块，实现生产效率与低碳效益的同步提升：

组织记忆可供性：通过数字技术存储与分析生产数据，形成数据资产与模型库。例如，智慧能源管理平台将每日千万级生产数据转化为可快速配置的生产模型，支持精准决策。

感知学习可供性：赋予设备与人员实时感知与学习能力。例如，搭载激光传感与机器视觉技术的机器人，可实时感知生产参数并自动校正，实现 16 种型号产品的智能混线生产。

流程管理可供性：实现生产流程的可视化监控与动态优化。例如，智能制造执行系统（MES）集成 ERP、WMS 等系统，实时监测生产参数并优化控制，使全流程智能化控制率达100%。

（二）生态关系可供性：产业网络的协同治理逻辑

生态关系可供性转向产业生态层面，通过价值共享、场景定制与资源聚合，构建低碳协同网络：

生态价值可供性：释放转型效益信号，吸引上下游企业参与。例如，天津海尔入选 “灯塔工厂” 后，上下游企业加入生态圈的热情度显著提高，日日顺物流等企业通过借鉴其经验入选行业绿色创新案例。

生态场景定制可供性：为不同企业量身定制低碳方案，降低转型壁垒。例如，智慧能源碳资产管理平台将隐性经验显性化，开发可复用的工业 App，为中小企业提供 “即插即用” 的节能解决方案。

生态聚合可供性：整合产业链碳排放数据，推动碳核算与交易。例如，平台建立统一的碳排放统计核算体系，支撑碳减排量认证交易，引导供应链协同减碳。

（三）双机制协同：从单点突破到系统演进的递进路径

两个阶段的可供性机制呈现递进关系：第一阶段的功能结构可供性为第二阶段的生态关系可供性奠定技术与经验基础。例如，天津海尔在内部积累的能源管理模型，经升级后成为赋能上下游企业的核心模块；同时，生态关系可供性的实现又反哺功能结构可供性的优化，形成 “内部能力提升 - 生态价值外溢 - 技术迭代升级” 的闭环。这种叠加聚合与递进作用，使得数字技术可供性从单一企业的功能支撑，演变为产业生态的协同治理工具。

四、模式对比：产业生态与企业内部低碳发展的本质差异

产业生态绿色低碳发展与企业内部绿色低碳发展在发起主体、技术工具、实现机制与结果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具体如下表所示：

这种差异表明，产业生态低碳发展需要链主企业具备更强的技术整合能力、生态治理能力与资源调度能力，而工业互联网平台正是实现这些能力的关键载体。

五、实践启示：链主企业低碳转型的三维路径

（一）技术能力构建：分阶段打造工业互联网平台

内部筑基阶段：以智能化改造为核心，建设覆盖全流程的数字管理平台。重点突破数据采集、模型开发等基础能力，实现生产运营的数字化与低碳化。例如，天津海尔在 “灯塔工厂” 阶段聚焦智慧能源管理平台的数据层与模型层建设，为内部转型提供技术支撑。

生态赋能阶段：升级平台功能，从内部管理转向产业协同。开发模块化、可复用的低碳解决方案，开放平台接口吸引上下游企业接入。如天津海尔将智慧能源管理平台升级为智慧能源碳资产管理平台，增加碳足迹追溯、生态联动等模块，实现从单一企业到产业生态的技术跃迁。

（二）生态关系治理：构建利益共享与标准协同机制

建立低碳利益共享机制：通过碳资产交易、节能效益分成等方式，让链属企业分享转型红利。例如，天津海尔为供应商提供定制化节能方案，在降低其能耗成本的同时，通过供应链协同提升自身产品的低碳竞争力。

推动行业标准体系建设：联合行业协会、科研机构制定绿色生产、低碳消费等标准，形成生态协同的 “硬约束”。天津海尔主导制定的《绿色洗护标准》，不仅规范了行业技术要求，更通过标准输出强化了自身的生态领导力。

（三）政策与技术协同：打造转型支撑体系

政策层面：政府需出台专项政策鼓励链主企业建设工业互联网平台，对绿色供应链项目给予财税补贴、融资支持等。例如，天津 “双碳” 示范园区对海尔的生态牵引项目提供研发资金与用地优惠，加速了低碳技术的落地应用。

技术层面：聚焦数字孪生、区块链等前沿技术，提升平台的碳核算精度与数据安全性。天津海尔正在研发的家电产品全生命周期碳足迹追踪技术，将通过区块链技术确保数据不可篡改，为产业链碳交易提供可靠支撑。

六、结论：链主企业的生态使命与未来展望

海尔 “可持续灯塔工厂” 的实践表明，链主企业凭借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数字技术可供性，能够实现从内部低碳转型到产业生态牵引的跨越。这一路径不仅验证了 “功能结构可供性 - 生态关系可供性” 的双机制逻辑，更揭示了数字技术与产业生态协同发展的深层规律。在 “双碳” 目标纵深推进的背景下，链主企业需以更开放的生态思维，持续深化技术创新与协同治理，将自身打造成产业绿色低碳转型的 “发动机”。

未来，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演进，链主企业的牵引模式将向更高效、更智能的方向发展。例如，结合人工智能算法优化碳排预测，通过 5G 技术提升生态协同的实时性等。而政府与企业的协同联动，也将为产业绿色低碳发展提供更坚实的制度与技术保障，推动我国经济向高质量、可持续的发展模式加速迈进。

本文内容引用格式与著作权如下

张延平、郭波武、李世杰、王梦莹：《链主企业如何牵引产业绿色低碳发展？——基于海尔“可持续灯塔工厂”建设的案例研究》，《管理世界》，2025年第6期，第199~2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