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在杨浦调研时,说到, 要深化研究、深入回答好“怎样发展工业、发展什么样的工业”这个重大命题。立足全市工业发展全局,聚焦细分赛道、强化科技支撑,深化研究“都市工业”发展内涵和方向,在因地制宜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上有更大作为。围绕主导产业,健全服务配套,聚力发展科技服务业、工业服务业、生活服务业。
贴近人群特点,提高服务的多样性和生活的便利性,更好增强环境吸引力。 都市工业正在成为上海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支点。 杨浦——这个既承载近代民族工业荣光、又聚集一流高校与年轻创客的区域——正在成为这场结构性变革的前线试验场。 但更重要的是, 这里正在成为一个城市级命题的“问题之问”与“方案之源”: 制造的未来,真的可以留在城市里吗? 如果可以,怎样留、在哪儿留、留成什么样? 全球四大案例 放眼全球,其实你就可以发现: 在很多城市,制造业以更柔软、更社群、更服务化的形态,重新回到了城市。
纽约布鲁克林的Navy Yard 这里曾是一处废弃的造船基地,在1990年代,由市政府主导展开转型,成立了一个非盈利性质的运营机构,专门负责这一区域的空间改造、租金管理和产业筛选。 与传统的招商逻辑不同,Navy Yard没有选择引入总部型企业或高端写字楼,而是明确定位为服务小批量制造、设计和科技公司的创新社区。 如今,这里已经集聚了大约500家制造、创意与科技类企业,成为纽约新经济的一块重要拼图。不仅创造了超过1.2万个就业机会,而且还保持着“适中稳定”的租金水平——高于一般工业区,但远低于商业办公楼。 这种价格策略确保了制造类企业的可持续发展,也让这一片原本的“工业废墟”变身为产值高达20多亿美元的活力园区。 Navy Yard的都市制造的核心,不在于规模优势,而在于能否营造出具有场景感、服务力和人才粘性的生态系统。其二,“非地产化”的运营机制至关重要,背后不是单纯为了追求短期租金回报,而是为了支持制造型企业的长期发展。
东京的大田区。 大田区位于东京23区的最南端,汇聚了超过4,000家拥有高度工业技术的中小制造企业,其中不少是家庭作坊起家。
为支持这些企业,当地政府搭建了“制造共创平台”,不仅提供订单撮合、产学研合作、技术改造资金和知识产权支持,还鼓励企业共享生产设备,积极参与“城市工艺节”,甚至向公众开放工坊,让制造活动真正走入城市日常。还采用“nakama-mawashi ”原则,用不同专业知识的工厂承担原型制作需求的每个部分,构建一站式制造中心,力图满足大多数制造需求。 这一模式成效显著:大田区企业的平均生存期超过15年,远高于日本全国平均的5年;这里依然是日本无人机、医疗仪器等高精尖零部件的重要供应基地。
整个区域中小企业年产值接近1.2万亿日元(约合600亿元人民币),在城市制造业整体下滑的背景下依然坚挺。 同时,大田区也通过推动社区工艺文化复兴和将制造活动融入中小学教育,实现了产业与生活、教育的深度融合。
与世界上其他工业区/制造业大区不一样的是,大田区的一个主要特点是职住平衡相当好,白天和夜间的人口几乎相同↓ 大田的案例说明,精密制造并不必然外迁,它反而依赖城市所具备的人才密度与服务体系;而“制造+生活+教育”的融合路径,也能让制造成为城市文化的一部分。而支撑这一切的,正是政府搭建的服务平台与共享机制,它们是留住中小制造企业、维持城市制造活力的关键粘合剂。 大田区街景↑ 3)德国隐形冠军 在德国的许多城市,比如慕尼黑和汉堡,工厂并没有被迫迁往郊外。
相反,一大批员工人数不到300人的“隐形冠军”企业,选择扎根在城市之中,形成了一种“嵌入式制造”的独特模式。 当然,这些企业之所以能在城市中生存并被广泛接纳,离不开德国对环境的高标准要求。无尘化生产、对噪音的严格控制、绿色屋顶的普及以及对工业建筑美学的重视,都是它们融入城市肌理的基础。 在这样的机制下,制造空间不仅与居民区共存,甚至实现了真正的“社区共生”。许多工厂就坐落在居民楼旁边,而且这种贴邻式布局却并未引发大量投诉,因为这些企业成功地打造了“低扰动工业”的实践典范。
以慕尼黑西区为例,目前已有超过170家这样的制造企业落地,不仅提供了大量高薪的技术岗位,也展现出极高的空间效率。部分企业的单甚至远远高于一般写字楼区域。 德国的城市制造模式说明,制造业并不一定要远离城市,只要技术足够先进、沟通机制完善,它完全可以成为城市的一部分。 4)东伦敦也在不遗余力地将制造业吸引回城市。 过去,东伦敦这一地区曾是工业制造的核心地带,但随着文创产业和金融业的崛起,原有的制造空间不断被挤压甚至消失。 为了扭转这一趋势,伦敦市政府出台了针对性的保护措施:在特定区域内明确保留制造用途,严控其被改建为写字楼等其他商业空间。同时,为了支持制造业持续存在,政府还配套提供低租金补贴、订单资源对接以及与中学、高校合作开设的协作课程。 这一策略已经初见成效。 位于格林尼治半岛的“Design District”如今吸引了超过40家从事家具、时尚、数字工艺等方向的创意制造企业入驻。通过引导这类以设计为核心的制造活动,城市不仅保留了部分中等技能的就业岗位,也避免了劳动市场过度“高端化”的单一倾斜。
更重要的是,这些制造空间与多所伦敦高校合作,成为学生进行实验制作与孵化设计的理想场所,为创意人才提供了通往实践的路径。 东伦敦的案例说明,制造业,特别是以设计为驱动的创意制造,可以成为城市社会结构的重要平衡器。它不仅视觉友好、具备高附加值,更适合在城市中长期保留。不过,这类产业生态的持续存在并非市场自发就能实现,必须依赖有意识的政策支持与空间保障。
为什么要在都市里搞制造业?
其实,“制造业要不要留在城市”这个问题, 如果放在十年前,答案大概是: 不太可能。 因为过去制造被认为是占地大、污染重、对人不友好的产业类型,与金融、总部、科技、文化这些“城市新贵”格格不入。 但最近几年,这个问题被重新摆在了桌面上, 最主要是因为制造本身发生了激烈的、指数级的变化。 2020年,奇点大学执行董事长戴曼迪斯和科特勒出版了一本畅销书《未来呼啸而来》,书中说到数十种新兴技术——比如量子计算、人工智能、机器人、纳米材料、生物科技、材料科学、3D打印、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区块链等——如今正开始彼此交汇,像化学反应一样,激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技术融合效应”。
“技术融合效应”带来的将是整个行业边界的模糊重构、物流路径的再编排、制造地点的重设,甚至包括城市的空间组织方式。 这种重构首先正在制造业中发生剧变。 3D打印是一个典型例子:今天,我们已经能用数百种材料进行打印,从金属、塑料、玻璃、皮革、水泥,到人体组织应有尽有。只要你手里有图纸、有打印设备、有原材料,制造就可以随时随地发生。而它带来的,不只是生产方式的变革,更是对整条供应链的重写:库存、运输、仓储、零售、空间规划,全都受到影响。 比如,在2018年,一名宇航员因手指骨折需要夹板,他直接在空间站3D打印了一个 ↓ 设想一下:一个商场的三楼,设有现场定制的运动鞋打印服务;一座写字楼里嵌入了无人机的快速试制实验室;居民区旁边,就是一个社区工艺品工作坊加展陈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制造不再是遥远工业园区里的事情,而成为了城市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便利店、咖啡馆一样,出现在你我日常路径中。 与此同时,制造业本身的定义也在改变。 传统上我们将农业、工业与服务业分属第一、第二与第三产业,泾渭分明。但未来,纯粹的“制造业”或“服务业”正在消失。 制造与服务不再是分离的两个环节,而是天然的融合体。 越来越多的制造开始与用户产生实时互动:个性化定制、产品试用、设计参与、用户共创,正在让制造变成一种“服务化的体验”,一种“创作中的消费”。你在消费某样东西的同时,也参与了它的诞生过程。这种融合正在要求制造活动重新靠近人,靠近设计端、靠近使用者、靠近社区。这一切,正是城市空间天然能够提供的条件。 制造业回归都市的 5大机制
那我们能做什么让制造业能更好地回到都市呢? 今天梳理了我们大量“制造回归都市”的案例,发现它们或多或少都是建立在五个相互关联的条件之上: 首先,空间形式发生了根本变化。 不是那种大规模、铺张铺地的厂区形态,而是以更小尺度、更高密度的方式嵌入城市之中。 楼宇工厂、小作坊、垂直空间的出现,使制造能够如同拼图一样,与城市肌理协同共生。 其次,有一种非市场化力量在默默托底。 其实很多项目背后都有政府或非营利组织的深度参与,它们通过长期控租、运营制造服务平台等手段,确保制造活动不被“写字楼经济”挤压掉生存空间。 其三,制造再更“生态”了。
它不是“孤岛”式存在,而是和一整套服务链条相互链接:法律、金融、供应链等专业支持触手可及,生活配套也一应俱全——街角的咖啡馆、社区托育点、周末开放的小型展厅,这些构成了一个“制造+生活”的复合生态。 更深一层的,是社群文化与工匠精神的复兴。 东京大田区的“工艺节”、纽约布鲁克林的共享工作坊,折射出制造并不只是产业活动,更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方式,是“可见的手艺”和“可感的温度”。 最后,城市自身对制造的认知正在跃迁。 从过去的“低端、扰民”甚至“被遗弃”,转向了“前沿”、“定制”、“原创”的象征;从一种城市的负担,变成了一种体验友好、视觉设计感强、富有未来感的场景载体。 制造能回来,是因为城市在变,城市的土壤已经准备好! 上海的制造业回归
让我们把视角重新拉回上海。 上海拥有全国领先的城市空间体量,总建筑面积达14亿平方米,其中非住宅部分占了7亿。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空间就都变成写字楼。 而且面向未来的空间竞争,焦点也早已不再是租金的高低, 而是谁能更好地支撑新质生产力的生长。 所以我们说,以杨浦为代表的一批城市片区,正处在一个难得的窗口期。 这些地方有空间、有资源、有生态、有场景,也有政策方向。 比如可以围绕高校或老厂区,选一栋楼,打造“都市工业混合楼宇”,融合生产、设计、展陈、办公、居住五大功能,适配AI硬件、生物医疗、文创工艺等轻型制造,他们共享设备层、打样样品层、展示层、居住工作室层,共同构成一座“微型制造城”。 比如借鉴布鲁克林Navy Yard模式,设立“制造共创平台”,由政府牵头搭建非营利平台,统筹空间管理、科技服务、人才支持与社群建设。
比如可以将制造融入日常,重塑城市消费方式,营造“生活型制造体验区”:商场定制、街区工坊、社区小产、校园展示,让“智造”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再比如可以将制造空间纳入城市战略,出台“制造空间专项政策”,通过规划、金融、标准联动保障:设用途红线、鼓励混合楼宇、提供低租金与税收缓冲。 十五五期间,城市更新若没有制造的介入,将面临两个问题: 其一,空间将继续“写字楼化”,吸纳不了年轻创客与新消费制造;其二,产业生态将空心化,错失从研发转化到产品落地的近场优势。 所以,那些可以嵌入城市肌理的“小制造”,那些以科技和生活场景为驱动的空间逻辑,那些具备复合服务与平台组织能力的空间系统,或许才是关键所在。 而当我们的城市空间开始演化为“设计—小试—消费—共创—再制造”的起点,一种全新的生产与生活循环就正在城市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