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中国抛出了一个堪称“科技大片”的计划——“中国制造2025”（简称MIC25），目标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让中国从“世界工厂”进化成全球高科技制造的领跑者。十年过去了，如今，美国商会委托独立研究机构荣鼎咨询（Rhodium Group）撰写了一份报告，细细剖析了这十年间“中国制造2025”的成绩单：既有让人拍案叫绝的突破，也有挥之不去的短板，还有些意料之外的“剧情反转”。这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西方智库对“中国制造2025”的专业看法，特别是其中的一些数据，有一定参考价值，当然也难免一些有色眼镜，需要我们仔细辨析。
结合报告里的数据和案例，可以把“中国制造2025”的成绩和不及预期的地方捋一下。
从“代工厂”到“科技霸主”“中国制造2025”一出场就自带光环，目标明确：到2025年，核心零部件和关键材料的自给率要达到70%；到2049年，中国要成为全球制造业的顶流。这可不是空喊口号，计划锁定十大高科技领域，包括半导体、机器人、新能源车、航空航天、生物医药等，覆盖了从芯片到飞机的方方面面。为了实现这宏伟蓝图，中国祭出了一套“组合拳”：政府砸钱、给政策、拉外资、推国企，还通过市场准入限制逼外国公司“带技术来换市场”。
报告里提到，2015年后，中国的工业政策进入了“加速模式”，金融支持、税收优惠、指导基金像开了挂一样涌向重点行业。比如，2018到2022年，创新相关的税收优惠以年均28.8%的速度暴增，享受额外扣除和减税的企业比例从2015年的基数翻了四倍还多。政府指导基金（GGF）更是猛，2015到2020年，投资额暴涨五倍，2024年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第三期直接豪掷475亿美元，2025年初又搞了个82亿美元的AI基金。报告还指出，2015到2022年，中央和地方政府通过补贴、贷款和股权投资向十大优先行业投入了超过1.3万亿美元，其中半导体和新能源车领域占了近60%的资金，显示出政策的高度集中。
新能源车、高铁、新材料的逆袭说起成绩，“中国制造2025”确实在几个领域让世界刮目相看。先看新能源车（NEV），这简直是中国制造的“王牌”。
报告数据显示，2022年，国产新能源车占国内市场80%的份额，像比亚迪这样的企业，靠着电池和驱动电机的自主技术，硬是把外国对手挤到角落。关键零部件（除了芯片）几乎全是“中国造”，比如驱动电机，国产化率接近100%。这背后是政策和市场的双重加持：巨额补贴、税收优惠加上巨大的国内需求，让中国车企迅速规模化，价格战打得对手直冒冷汗。报告引用的EV Markets Reports（2023）数据进一步显示，比亚迪2022年在全球新能源车销量中排名第二，仅次于特斯拉，其磷酸铁锂电池的成本优势使中国新能源车的平均价格比欧美竞争对手低约30%。
此外，2023年，中国新能源车出口量达到120万辆，占全球电动车出口的65%，其中上汽集团的MG品牌在欧洲市场销量同比增长87%，成为逆袭的典型案例。高铁更是教科书级别的成功案例。报告提到，十年前，外国公司像西门子、阿尔斯通、Knorr-Bremse还垄断着高铁信号和刹车系统，市场份额高达70%以上。如今呢？中国铁路信号通信公司（CRCS）在时速300公里以上的高铁信号设备市场占了90%，刹车片领域，天宜上佳和北京普兰这样的国产玩家分别拿下42%和20%的市场份额。复兴号高铁OLED的高速列车，国产化率高达97%，只剩一些高端滚珠轴承还靠日本NSK供应。这种逆袭，靠的是2004年开始的“市场换技术”策略：外国公司想在中国市场分蛋糕？行，先把技术交出来，和中国企业合作搞联合设计、生产，最后中国品牌自己上位。
报告还补充，2023年中国高铁网络总里程达到4.5万公里，占全球高铁里程的70%以上，且中国中车（CRRC）在全球高铁车辆市场占据了45%的份额，出口到20多个国家，包括印尼雅万高铁项目，全部采用中国技术和设备。新材料领域也亮眼。报告指出，中国在基础化工品上突飞猛进，2019到2022年，乙烯、丙烯、甲苯等石化产品的全球新增产能占比从20%飙到80%。像万华化学这样的企业，在高价值特种化学品上已经跻身全球前列。显示技术方面，OLED偏光片和超薄柔性玻璃过去被日韩垄断，现在中国企业如宁波容百、党盛材料在三元正极材料上达到92%的国产化率，全球排名前十。
这可不是小成就，说明中国在供应链关键环节开始站稳脚跟。报告具体提到，万华化学2022年在全球聚氨酯市场份额达到25%，成为全球第一，其自主研发的MDI（二苯基甲烷二异氰酸酯）技术打破了杜邦和巴斯夫的垄断，出口至80多个国家。 此外，京东方（BOE）在OLED显示屏领域的全球市场份额从2015年的不足5%增长到2023年的18%，成功挤进全球前三，部分柔性屏幕技术已超越韩国三星。机器人领域同样进步显著。报告显示，2022年中国工业机器人安装量占全球的52%，其中沈阳新松机器人公司（Siasun）的六轴工业机器人国产化率达到85%，广泛应用于汽车制造和电子行业，其市场份额在国内超过20%。
高端领域的“卡脖子”难题不过，成绩单再漂亮，也有短板，甚至不及格的科目。报告直言，中国在高端制造领域还是有点“卡脖子”。
半导体就是个典型例子。2023年，中国芯片企业在全球市场的收入占比仅1.9%，虽然比2003年的0.2%进步不少，但离预期目标差得远。报告详细指出，中芯国际（SMIC）在14纳米及以下先进制程芯片的产量仅占全球的2%，而台积电（TSMC）占了90%以上，且中国在光刻机等关键设备上几乎100%依赖进口，如荷兰ASML的EUV光刻机。高端机床、商用飞机、尖端医疗设备这些领域，进口依赖依然严重。比如核磁共振仪（MRI）和CT机，市场还是被通用电气、西门子、飞利浦把持。2022年，中国高端医疗设备市场中，进口品牌占据了75%的份额，联影医疗（United Imaging）虽然在低场强MRI上取得突破，但1.5T及以上高端MRI设备的国产化率仅为15%。
航空航天更明显，国产C919飞机2023年才首飞商业航班，机身国产率60%，但核心发动机和关键零部件还得靠外国供应商。报告提到，2023年只有4架C919在运营，离大规模商用还远着呢。具体来说，C919的LEAP-1C发动机完全依赖美国GE和法国Safran的合资公司CFM International，航空电子设备和起落架的国产化率也仅为40%。海洋工程和高科技船舶也面临挑战。2022年，高科技船舶设备的国产化率不到30%，中速船用柴油机70%靠进口。高端材料方面，碳纤维、碳化硅、半导体光刻胶的国产化率分别只有38%、20%和10%，远未达到“中国制造2025”设定的85%目标。
这些短板说明，中国在最尖端的技术上还得仰仗外国，短期内难以翻身。报告还提到，中国在深海钻探设备领域的国产化率仅为25%，核心的动态定位系统（DPS）仍由挪威Kongsberg和美国GE主导，2023年中国仅有一艘自主研发的深海钻井船“梦想号”下水，技术成熟度仍需验证。
突飞猛进的一些“副作用”“中国制造2025”在突飞猛进的同时，也难免带来了一些“副作用”。报告认为，政府砸钱太狠，导致资源浪费严重。比如，国家集成电路基金被曝腐败，绿色能源领域出现过剩产能，空荡荡的区块链科技园和数据中心比比皆是。客观来说，这些现象和问题确实存在，不全都是西方人的偏见。报告具体指出，2015到2022年，地方政府的重复投资导致半导体行业约30%的项目资金被浪费在低效或失败项目上，例如武汉弘芯半导体项目因管理不善和资金链断裂而破产，涉及金额高达200亿元人民币。经济层面，过度倾斜工业政策让消费需求跟不上生产能力，产能过剩导致价格战，工业利润下滑，创新投资受限。2019到2022年，中国制造业占全球份额涨了3.5%，出口份额涨2.8%。与此同时，世界贸易的保护主义倾向越来越严峻，美国2018年针对“中国制造2025”相关产业加征了500亿美元的关税，出口管制和投资审查也收紧，欧盟和其他一些国家也跟进，令中国企业海外扩张受阻。报告提到，2023年，美国对中国的半导体出口管制进一步升级，限制了高性能GPU和EDA软件的出口，导致中国AI芯片企业如寒武纪（Cambricon）在高端芯片设计上受限，市场份额增长放缓。下面是一个需要仔细辨析的问题。
报告认为，中国经济尚存在结构失衡。过去十年，中国的总因子生产率（TFP）增长停滞，经济增长放缓，债务占GDP比重增大。过分强调生产而忽视消费，导致国内供需失衡，汽车、电动车电池、传统半导体等行业阶段性的供过于求，贸易顺差扩大。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也越来越大，不得不面对艰难的支出取舍。具体数据表明，2022年中国动力电池产能达到900GWh，但实际需求仅为450GWh，过剩率高达50%，导致宁德时代（CATL）等企业的利润率从2019年的15%下降到2022年的8%。在全球市场上，中国企业在低端和中端领域是“价格杀手”。报告说，信息通信设备、清洁能源、新能源车、无人机、高铁等行业，中国企业靠高资本投入、大市场支撑和新兴领域的先发优势，杀出一条血路。
比如电信设备，华为和中兴2023年在全球市场分别拿下第一和第四，5G基站的国内市场89%被华为、中兴、大唐包揽。无人机和高科技船舶也表现抢眼，2023年海洋监测系统传感器的国产化率达到70%。报告还提到，大疆（DJI）2023年在全球消费级无人机市场占据75%的份额，其低成本高性能的Mavic系列无人机迫使美国3DR和法国的Parrot几乎退出市场。但在高端市场，中国企业的收入和 market share还追不上国际巨头。技术上，专利数量暴增，电动车、新材料、机器人等领域的全球PCT专利占比涨超4个百分点，基础研究的顶级论文占比2015到2023年涨了18个百分点。但研发强度还没赶上来，仍需要时间，2022年中国工业企业的研发投入占收入的1.39%，远低于美国的4.9%。
基础研究更弱，企业只占15%的基础研究投入，远低于美国的33%和日本的47%。报告还提到，62%的受访外国企业认为，中国竞争对手还需5到10年才能在技术上赶上，尤其在尖端半导体、航空发动机、流式细胞术等高精尖领域，2030年前都难实现平齐。报告具体指出，中国在流式细胞术设备领域的市场份额仅为3%，远落后于美国BD Biosciences的60%，且高端设备的激光器和光电倍增管仍100%依赖进口。中国在生物技术、机器人、医疗设备等领域势头强劲，AI的崛起（虽然不是“中国制造2025”的重点）可能成为“外挂”，加速突破。但挑战也不小。
国际贸易摩擦加剧，投资和出口限制让中国企业面对许多敏感领域。国际科研合作的减少也限制了技术交流。报告强调，2023年中国与美国的联合科研论文数量下降了20%，而2015年这一数字还在快速增长，反映了全球科技合作的收缩。
有趣的是，报告提到，反间谍法和国家保密法的收紧让外界越来越难摸清中国的科技实力。2020-2035年的科技中长期规划都没公开，咨询公司数量锐减，这意味着中国可能藏着“黑马”式的突破。例如，报告推测中国在军事领域的量子通信技术可能已有重大进展，但因信息封锁，外界仅能从2023年“墨子号”量子卫星的成功实验推断其领先性，具体技术细节无从得知。
来源|心智观察所